秋日的晨光刚漫过车窗，女儿饭饭就把脸贴在玻璃上，小手指着远处渐渐清晰的黄土坡，脆生生地问：“妈妈，今年爷爷家的枣，会不会比去年的更甜呀？” 车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变成窑洞，从柏油路换成嵌着碎石的土路，风里渐渐裹进一股甜丝丝的气息 —— 那是陕北的秋天独有的味道，是我们每年这个季节都要奔赴的约定：枣熟了，该回家打枣了。

我的老家在陕北一个小村庄里，全村几十户人家，几乎家家户户院门前都栽着几棵老枣树。打枣这件事，饭饭打记事起就没落下过，每年一进十月，她就会主动收拾好自己的小布兜，念叨着要去捡 “最红的那颗枣”。

车刚停在院门口，爷爷就扛着竹竿迎了出来，竹竿上还缠着去年饭饭系上的红布条。奶奶牵着饭饭的手往枣树下走，枣树枝丫像撑开的绿伞，缀满了红彤彤的枣子，风一吹，枣叶沙沙响，枣子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。“慢点跑，别摔着！” 奶奶的叮嘱还没落地，饭饭已经蹲在树下，捡起一颗被风吹落的枣子，擦都没擦就往嘴里塞，甜津津的汁水瞬间沾满了嘴角，她眯着眼睛笑：“比去年的还甜！爷爷没骗我！”

打枣的热闹是从爷爷举起竹竿开始的。老公搬来木梯靠在树干上，我铺好提前带来的花布，饭饭举着迷你小竹竿，踮着脚往最低的枝桠够。爷爷的竹竿轻轻一敲，枣子就 “哗啦啦” 往下落，像下了一场红色的雨。饭饭慌得蹦来蹦去，一会儿伸手接枣，一会儿又怕被枣砸到脑袋，缩着脖子躲在花布旁。有颗枣正好落在她的小帽子里，她惊喜地举着帽子跑过来，献宝似的给我们看：“妈妈你看！枣子自己跳进我的帽子里啦！”

太阳升到头顶时，花布上已经堆起了一座枣山，红通通的枣子挤挤挨挨，看着就让人心里发甜。奶奶拿来竹篮，我们开始挑拣枣子，把最红最圆的放进一个小篮子里，留给饭饭当零食。饭饭学着我们的样子，把蔫一点的枣子放进另一个篮子，嘴里还念叨着：“这个给爷爷泡枣酒，这个给奶奶熬粥，去年我也是这么分的！” 老公靠在枣树上，看着饭饭忙碌的小身影，笑着说：“这丫头每年都记着，比我小时候还上心。”

午后的阳光透过枣叶，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。我们坐在窑洞前的石碾子上，吃着刚打下来的枣子，听爷爷讲过去的事：以前村里穷，枣子是孩子们最稀罕的零食，每到秋天，家家户户都会把枣子晒成枣干，留着冬天吃。现在日子好了，枣子也成了村里的特产，每年都有收购商来收枣子，不少人家靠种枣树脱了贫。饭饭听得入神，手里拿着一颗枣子，突然说：“爷爷，明年我还要来，我能帮你举大竹竿了！”

夕阳西下时，我们的车装满了枣子和奶奶准备的土豆、红薯、白菜等各种土产，缓缓驶出村庄。饭饭趴在车窗上，挥着小手跟爷爷奶奶说再见，嘴里还哼着刚学会的陕北童谣。风里的枣香追着车跑，我看着身边熟睡的饭饭，她的小手里还攥着一颗红彤彤的枣子。这个国庆，没有拥挤的景区，没有繁华的都市，却有黄土坡上年年如约的枣香，有孩子一年比一年更雀跃的笑声，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温暖。原来最珍贵的收获，从来不是满篮的枣子，而是孩子眼里对约定的期待，是血脉里流淌的亲情，是岁月里沉淀的乡愁。

车窗外的黄土坡渐渐远去，但那缕枣香，早已像一颗种子，落在了饭饭的心里，也落在了我们每个人的记忆里。明年这个时候，老枣树上的枣子会更红，饭饭也会更高，而这份藏在枣香里的约定，还会一直延续下去。